清朝光绪年间,浙北靠水的溪塘村,有个叫苏晚的女子。年方二十四,生得眉目清秀,手也巧,绣的帕子在镇上能卖个好价钱。她嫁给同村的周河三年,夫妻二人恩爱,日子虽不富裕,却也安稳。
周河是个船工,常年撑着木船在运河上运货,每次出门前,都会给苏晚带块胭脂,或是几颗她爱吃的糖。苏晚则会提前绣好平安符,缝在周河的衣襟里,盼着他平安归来。
这年夏末,运河涨水,水流湍急。周河要去上游运一批瓷器,苏晚放心不下,送他到河边时,反复叮嘱:“水大就慢些走,别着急,我在家等你。”
周河笑着点头,揉了揉她的头发:“放心,我水性好,过几天就回来,给你带镇上那家的桂花糕。”说完,他跳上木船,撑着篙,慢慢消失在河雾里。
可谁也没想到,这一去,周河就没了音讯。三天后,有人从上游回来,说周河的木船在一处险滩翻了,船上的瓷器沉了,人也不见了踪影。
苏晚听到消息,当场就晕了过去。醒来后,她疯了似的跑到河边,沿着河岸喊着周河的名字,嗓子都喊哑了,却连周河的影子都没看到。村民们帮着找了几天,只在下游找到一只周河常穿的布鞋,别的什么都没有。
大家都说,周河肯定是被河水冲走了,怕是凶多吉少。苏晚不肯信,她每天都去河边等,从日出等到日落,盼着周河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,笑着说“我回来了”。
可日子一天天过去,周河依旧没有消息。苏晚的眼睛哭肿了,人也瘦了一圈,原本红润的脸颊,变得苍白憔悴。村民们看着心疼,时常来劝她,让她别太执着,好好活下去。
苏晚渐渐接受了周河失踪的事实,只是心里始终存着一丝希望。她把周河的衣物整理好,叠放在衣柜里,每天都会拿出来晒一晒,像是在等他回来穿。
自从周河出事,苏晚就一个人住。她的屋子在村尾,旁边就是竹林,夜里格外安静。起初,她倒不觉得害怕,可没过多久,怪事就发生了。
一天夜里,苏晚睡得正香,忽然听到窗外有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,像是有人在扒窗户。她心里一紧,屏住呼吸,悄悄睁开眼睛,借着月光,看到窗纸上有个模糊的人影。
那人影在窗外站了一会儿,又轻轻推了推窗户。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她想起村里老人说的,有些坏人会趁夜里欺负独居的妇人。她握紧了身边的剪刀,不敢出声。
过了一会儿,人影消失了。苏晚却再也睡不着,睁着眼睛到天亮。第二天,她去村里找里正,说了夜里的事。里正派人去她屋子周围查看,却没发现任何痕迹,只当是她太思念周河,产生了幻觉。
可接下来几天,每天夜里,窗外都会出现人影,有时还会听到门锁被撬动的声音。苏晚越来越害怕,夜里不敢关灯,手里始终握着剪刀。她知道,那人不是幻觉,是真的在盯着她。
这天白天,苏晚去镇上买东西,路过一家药铺,看到铺子里在卖艾草灰。药铺的掌柜说,艾草灰能驱邪,还能留下脚印,要是有坏人夜里来,洒在门口,就能知道对方是谁。
苏晚心里一动,买了一包艾草灰,揣在怀里。回到家,她把艾草灰倒在门口的地上,铺得薄薄一层,又在窗户底下也撒了些。她想,要是夜里那人再来,肯定会留下脚印,到时候就能知道是谁了。
夜里,苏晚躺在床上,竖着耳朵听动静。约莫三更天,窗外又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。她屏住呼吸,悄悄看向门口,只见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,一个黑影钻了进来,脚步很轻,像是怕被人发现。
黑影进来后,朝着苏晚的床走来。苏晚的心快要跳出来,她紧紧握着剪刀,眼睛盯着黑影的脚——那人穿着一双布鞋,踩在艾草灰上,留下了清晰的脚印。
就在黑影快要走到床边时,苏晚忽然点亮了油灯。油灯的光瞬间照亮了屋子,她看清了黑影的脸,不由得愣住了——那人竟是村里的李茂!
李茂是个游手好闲的人,平时爱赌钱,欠了不少债。周河在时,还劝过他几句,让他好好过日子。苏晚实在想不通,李茂为什么要半夜闯进她的屋子。
李茂被油灯的光晃了眼,看到苏晚醒着,也慌了神。他往后退了一步,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……我就是路过,看到你家灯没关,进来看看……”
“路过?”苏晚冷笑一声,指了指地上的脚印,“路过会闯进我家?你老实说,你为什么要天天夜里来我家?是不是跟周河的事有关?”
李茂的脸色变了变,眼神躲闪,不敢看苏晚:“我……我跟周河的事没关系,你别瞎猜!”说完,他转身就想跑。
苏晚怎么会让他走,她拿起剪刀,挡在门口:“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,就别想走!周河是不是你害的?”
李茂见跑不了,索性破罐子破摔,他瞪着苏晚,恶狠狠地说:“是又怎么样?周河那小子,不识抬举!我让他帮我运批私盐,他不肯,还说要去报官,我只能把他推下河!”
苏晚听到这话,如遭雷击,她手里的剪刀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眼泪瞬间涌了出来:“你…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周河跟你无冤无仇,你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?”
“无冤无仇?”李茂冷笑,“他断了我的财路,就是我的仇人!本来我还想,等过段时间,把你也卖到外地去,换点钱还债,没想着你这么警惕!”
苏晚气得浑身发抖,她指着李茂,声音哽咽:“你这个畜生!我要去报官,让官差抓你!”
李茂怕了,他冲上去,想捂住苏晚的嘴。苏晚早有防备,往旁边一闪,大声喊:“来人啊!抓坏人啊!”
村里的人住得不算远,听到苏晚的喊声,都拿着锄头、扁担跑了过来。李茂想跑,却被村民们团团围住,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。
里正也来了,他看着地上的脚印,又听苏晚说了事情的经过,气得脸色铁青。他让人把李茂绑起来,押在一旁,然后安慰苏晚:“苏晚,你别怕,我们这就把李茂送到衙门,让县令大人为你做主。”
第二天一早,里正带着几个村民,押着李茂去了县城。县令升堂问案,李茂起初还想狡辩,可在艾草灰上的脚印和村民的证词面前,他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——他确实让周河运私盐,被拒绝后,趁周河不注意,把他推下了河,还弄翻了木船,伪造了意外的假象。
真相大白,李茂被判了死刑,押入大牢,等着秋后问斩。苏晚虽然为周河报了仇,可心里的悲痛却丝毫未减。她去了周河出事的险滩,把李茂认罪的消息告诉了周河,眼泪一滴滴落在河水里。
村里的人都很同情苏晚,时常来帮她做些活计。苏晚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,她依旧绣帕子,只是每次绣的时候,都会绣上周河喜欢的莲花。她把绣好的帕子卖掉,攒了些钱,在河边立了一块碑,上面刻着“夫君周河之墓”。
每年清明,苏晚都会去碑前祭拜,放上周河爱吃的点心,还有她绣的新帕子。她会坐在碑前,跟周河说说话,说说村里的事,说说她的近况。
有一年,苏晚去镇上卖帕子,遇到一个从上游来的船工。船工说,他在周河出事的第二年,曾在下游的一个村庄里,看到过一个跟周河长得很像的人,只是那人失去了记忆,不知道自己叫什么,也不知道家在哪里。
苏晚听到这话,心里又燃起了希望。她谢过船工,按照船工说的地址,找了过去。在那个村庄里,她真的看到了一个跟周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,那人虽然瘦了些,眼角的痣却跟周河一模一样。
苏晚走过去,轻轻喊了一声:“周河?”
那人转过头,疑惑地看着她:“你认识我?”
苏晚的眼泪掉了下来,她指着那人衣襟里露出的平安符,哽咽着说:“我认识你,这是我给你绣的平安符,你还记得吗?你叫周河,我们家在溪塘村,你还有一艘木船……”
那人听着苏晚的话,眉头渐渐皱了起来,像是在努力回忆。过了一会儿,他忽然捂住头,痛苦地蹲了下来。苏晚连忙扶住他,轻声安慰。
又过了一会儿,那人抬起头,眼里满是泪水,他紧紧抱住苏晚:“晚晚,我想起来了,我是周河,我回来了!”
原来,周河被李茂推下河后,并没有死,他被河水冲到了下游,被一个村民救了上来,却因为撞击到了石头,失去了记忆。这些年,他一直在那个村庄里生活,直到苏晚找到他,才慢慢恢复了记忆。
苏晚带着周河回了溪塘村。村民们看到周河回来,都很高兴,纷纷来道贺。周河看着村里熟悉的景象,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晚,心里满是感激——若不是苏晚的坚持,若不是她用艾草灰抓住了李茂,他或许永远都回不了家。
从那以后,周河再也没去运河上运货,他和苏晚在村里开了一家小绣坊,苏晚绣帕子,周河则帮忙打理生意。夫妻二人相濡以沫,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加甜蜜。
每当有人问起苏晚,当初是怎么想到用艾草灰抓坏人的,苏晚都会笑着说:“是急中生智,也是周河在天保佑。做人啊,不管遇到啥难事,都别慌,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夕阳下,溪塘村的河边,周河和苏晚并肩坐着,看着河里的船只来来往往。微风拂过,带着淡淡的艾草香,那是属于他们的,最温暖的味道。